2011年6月7日 星期二

轉折

PB110047 

1. 剛開始動念想學習巴利經典時,有人勸我應該學梵文,而不是巴利。對我來說,這個選擇並不困難,我可以輕而易舉地下了決定。我來日無多、垂垂老矣,只想學習早期的阿含教義。如果想學《中論》、《瑜伽師地論》、《俱舍論》或大乘經典,學梵文是直捷的方法。但是我的目標很狹窄,我只想學五部尼柯耶,所以只要學習巴利經典就足夠了,或者說,時間就耗盡了。

2. 學習巴利時,得到的勸告是,應該先讀長行,後讀偈頌。沒想到我陰錯陽差,從偈頌上手,反而從經典對照閱讀中自得其樂。

3. 在寫稿時,總會半途停下來懷疑是否選了一個自己處理不來的題目。寫〈寶唱《經律異相》所引之阿含經〉,原先只是反對水野弘元「《中阿含經》與《增一阿含經》來自同一譯者」的見解,理由很簡單,因為闇誦者不會默誦兩個不同部派的《阿含經》,眾所周知,《中阿含經》近於「說一切有部」,而《增一阿含經》有顯著的大乘風味,兩者不會來自同一部派。當時突發奇想,凡是水野弘元認為可以判別不是引自現存《中阿含經》的案例,是否在《雜阿含經》的引用也是如此。因為五十卷本《雜阿含經》只有一部,不能下評論說《經律異相》此處是引自另一譯本的《雜阿含經》,所以這樣的準則不能用來檢驗《中阿含經》引自他譯。結果,必須核對的經典非常多,如果不是手上有 CBETA 的光碟,根本不可能察到這些資料,所幸最後還是逐一完成比對。

4. 關於〈《別譯雜阿含經》攝頌的特點〉一文,遠因是在美國紐澤西州向長老菩提比丘請教,是否能比對《中阿含經》與《中部尼柯耶》的攝頌,如果那一部未遵循攝頌的詩韻,就是這一部改了攝頌,也就是增修了「原始《中阿含經》」。長老菩提比丘和無著比丘都認為不可行,菩提比丘以為,攝頌的解讀必須熟悉經典,通曉梵、巴甚至吠陀的詩韻,以我這三腳貓的工夫,巴利只略識幾個字,作這工作是小兒舞關刀(三斤貓咬九斤老鼠),超過自己的能力範圍。(菩提比丘與無著比丘都認為他們沒辦法在巴利攝頌給任何幫助,他們宣稱在詩韻上,他們自己只在小學程度而已。)但是從《別譯雜阿含經》攝頌的解讀,如「拔彌(18)」其實就是 Vammika,也就是「蟻丘」;「結髮(13)」出現在《雜阿含 1074經》,推想應該可以從漢譯攝頌還原《別譯雜阿含經》的本來次序。2007.6.14 白瑞德教授(Rod Bucknell)來法鼓山訪問,無著法師再三鼓勵我和他談談(法師並不知道我在作「別譯雜阿含攝頌」這個題目,他只是希望我能見到他的好朋友),結果發現,白瑞德教授正要對法鼓山大學講「《別譯雜阿含經》的兩個版本」。在演講前,我毛遂自薦地向白瑞德教授建議,從《別譯雜阿含經》的攝頌還原它的次第。他看了我舉證的幾個攝頌詞句的解讀,白瑞德教授十分客氣(Rod Bucknell 是溫宗堃老師博士學位指導教授 Primoz Pecenko 的博士導師,其實不用對我這位後輩兼門外漢如此客氣),勸我把它寫出來,他願意詳讀後給我ㄧ些意見。2007.7.11 白瑞德教授在百忙之中閱讀了我的中文初稿,給了我不少建議。包括最基本的 Udāna 與 Uddāna 兩個字的區別。這當中也要感謝《正觀雜誌》的主編與編審老師給了我寶貴的評審意見,並且提供我論文發表的園地(絕大部分期刊不接受外行人的投稿)。

5.接下來,我所關注的領域在於「四部阿含的攝頌」與「漢巴對照閱讀」,在2008~2010 期間,我陸續完成「《雜阿含經》的攝頌」、「《增一阿含經》的攝頌」、「各部《阿含經》的攝頌」等三篇論文,也從馬德偉老師(Marcus Bingenheimer)的「《別譯雜阿含經》的〈比丘尼相應〉」論文找到了與《別譯雜阿含經》的第二首攝頌相關的資料,而完成了〈再探漢巴文獻的〈比丘尼相應〉〉這篇論文,這應該是學術界第一次將同一〈相應〉的漢(2)、巴(1)、梵(1)四首攝頌作比較分析的論文。

6. 同一時段,在漢巴對照閱讀之中,發現《別譯雜阿含經》的偈頌錯落散亂,寫了〈雪山夜叉經的比較研究〉,也認真地考慮《別譯雜阿含經》的翻譯出於闇誦的證據。

7. 2009年,無著比丘指出 Paul Harrison 與台灣自拙法師的論文,他們認為單卷本《雜阿含經》為漢末安世高所譯,單卷本《雜阿含經》向來是難如天書,經文詰屈聱牙難以卒讀,藉助自拙法師的論文解決了大部分問題,剩下的只是思考路線、邏輯推理與尋找證據的工作而已。應該會在 2010.12.25 出版的此篇論文,延宕至2011.3.25才出版,我的立場是反對「單卷本《雜阿含經》為漢末安世高所譯」,這也是我所看重的一篇論文。

8. 2010 年底到 2011年中,我大部分的心神都在漢譯佛典的校勘學之上,希望利用歷代積累的經史子集校勘的成果運用在漢譯佛典上,也陸續寫了四篇論文。看來是和時間賽跑,希望趕在最後一刻能在漢譯佛典上,為後來的讀者省下一些時間,不用再走冤枉路。

9. 回顧當時的一個心願,希望重讀並且整理漢末安世高以後、姚秦鳩摩羅什以前的初期譯經。一方面感念翻經和尚遠離家鄉、冒著生命危險徑度大漠而辛苦翻譯經典的辛勞,同時,這也是西元二世紀到五世紀珍貴的佛教面貌。隨著師友的激勵,終於能看得懂譯文的字面意義,而能繼續探索翻經人辛勤翻譯的結果。

10. 曾經在中國學者季羨林門下作博士後研究的辛島靜志說:

「眾所周知,相當多的以『佛教梵語』書寫的現存主流佛教經、律以及早期大乘佛教著作,原來是以中世印度語流傳,而後逐漸『翻譯』成『佛教梵語』的。換句話說,這樣的『佛教梵語』典籍是若干世紀以來持續不斷的梵語化的結果,伴隨著錯誤的逆構詞、添加成份和竄改插入。這就意味著當我們試圖重構較早的和更加原始的佛教經典的面貌,或追溯其傳播時,如果我們僅僅局限於絕大多數始於十一世紀的現存梵語殘卷,這種研究的解釋性的價值是相當有限的。另一方面,漢語翻譯,特別是那些完成於公元二至六世紀,時代遠早於許多現存梵語殘卷的翻譯,和可能提供有關佛教經典起源和發展的基本線索。因此,為了在這些主題上取得更好的研究成果,我們需要把基礎放在漢、梵和(或)藏語文本的批判性的、中肯的比較上。」

11. 無著比丘,(2007),〈他山之石可以攻錯〉(II),《正觀》第43期, 115-134頁,南投縣,正觀雜誌社。(‘Some Pali Discourses in the Light of Their Chinese Parallel ’, Buddhist Studies Review, 22.2 (2005) page 93-105, London, UK.)

37頁「感謝自古以來的經典傳誦者與翻譯者的努力,我們現在才能擁有篇帙浩大的文獻資料,而能對照閱讀不同版本的同一經文。這樣的比對閱讀讓我們除了單一傳統的研究成果之外,增加了另一傳統提供的細節所帶來的清晰度;初期佛教因此所增加的視野,我們可以用獨眼的人恢復第二隻眼睛的視力來比喻,他用雙眼所看到的與他當初用單眼所看到的一樣,不過他現在用雙眼看的視野更廣,也更精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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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2012.8.7,在 CBETA 的月會上提到,當時的標點經文「率爾為之」,疏於校勘。於是,承攬標點T210《法句經》,T211《法句譬喻經》,T212《出曜經》,T213《法集要頌經》,接著完成〈《出曜經》研究〉一文。當年學習巴利時,立定規約,不作《法句經》相關題目,以其牽涉巴利、梵文、屬於「Prakrit 俗語」的《犍陀羅法句經》與《Patna 法句經》、藏文,超出自己的語言處理能力,而且似乎可以作的題目歐美學者已經做完了。作了校勘以後,與 Rod Bucknell 教授交換意見,才發現歐美學者都是以西方文本作過去,幾乎不曾從漢譯文本作過來,這當中,也留下不少改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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