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27日 星期五

蘇錦坤:〈《法句經》的翻譯議題與重譯偈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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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坤,(2015),〈《法句經》的翻譯議題與重譯偈頌〉,《吳越佛教》第10輯48-67頁,杭州佛學院,杭州市,中國。

https://www.academia.edu/17534484/Issues_on_Chinese_Dhammapadas_translation_%E6%B3%95%E5%8F%A5%E7%B6%93%E7%9A%84%E7%BF%BB%E8%AD%AF%E8%AD%B0%E9%A1%8C%E8%88%87%E9%87%8D%E8%AD%AF%E5%81%88%E9%A0%8C_2015_In_Chinese_

關鍵詞:1.法句經 2.巴利法句經 3.犍陀羅法句經 4.對應偈頌的比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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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1. 《法句經》的翻譯議題

2. 「核心26品」與巴利《法句經》的關係

3. T210《法句經》源頭文本的語言

4. 《法句經》的重譯偈頌

5. T210《法句經》與其他語言版本《法句經》的系譜關係。

6. 結語

1. 《法句經》的翻譯議題

現今存世的古代漢譯《法句經》,有三國維祇難、竺將炎、支謙譯的《法句經》(T210)與北宋時代天息災譯的《法集要頌經》(T213)。[1]譯還有屬於「譬喻」形式的《法句譬喻經》(T211)《出曜經》(T212)《法句譬喻經》的偈頌幾乎完全承襲前譯[2]《出曜經》有部分偈頌為《法句經》的譯文而未另行翻譯,但是也有不少偈頌為新譯;[3]《法集要頌經》也有引用《法句經》與《出曜經》譯文的現象[4]此外,敦煌寫本另有所謂的《法句經》(T2901),此為疑偽經典,不在本文討論範圍[5]

除了漢譯以外,尚有其他語言版本的《法句經》,諸如:巴利《法句經》、犍陀羅《法句經》、[6] 梵文《法句經》、[7] 波特那《法句經》[8] 與藏譯《法句經》[9]

根據《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大德法救編纂的《法句經》是以〈無常品〉為首,而以〈梵志品〉為最後一品。[10]當今存世的佛教文獻僅有《出曜經》、《法集要頌經》和梵文《法句經》(Udānavarga)符合此一敘述,請參考<表1>。[11]其他版本的《法句經》的首尾品名與此不符;例如,T210《法句經》與《法句譬喻經》起自〈無常品〉,而終於〈吉祥品〉;巴利《法句經》以〈雙品 Yamaka vaggo〉為首,最後一品為〈婆羅門品 Brāhmaṇa vaggo (梵志品)〉;波特那 《法句經》起自〈雙品 Jama vaggo〉,而終於〈蛇品 Uraga vaggo〉;犍陀羅《法句經》則以〈婆羅門品 Brāhmaṇa vaggo〉為第一品。[12]顯然,此一「大德法救編纂」的敘述不適用於其他版本的《法句經》

<表1> 各本《法句經》的偈頌總數與品名對照表(犍陀羅《法句經》的偈頌總數為推測值,不是出自實際計算)

各本《法句經》

偈頌總數

品名(第一品)

品名(最後一品)

T210 《法句經》

760

無常品

吉祥品

T212《出曜經》

859

無常品

梵志品

T213《法集要頌經》

932

有為品

梵志品

巴利《法句經》

423

雙品 Yamaka vaggo

婆羅門品 Brāhmaṇa vaggo

梵文《法句經》

1050

無常品 Anityavarga

婆羅門品 Brāhmaṇavarga

犍陀羅《法句經》

(540)

婆羅門品 Brāhmaṇa vaggo

殘缺

波特那《法句經》

414

雙品 Jama vaggo

蛇品 Uraga vaggo

支謙〈《法句經》序〉中說:「始者維祇難出自天竺,以黃武三年來適武昌,僕從受此五百偈本,請其同道竺將炎為譯」,這是第一譯(本文稱此為「初譯」)。「昔傳此時有所不出,會將炎來,更從諮問受此偈等,重得十三品」,這是第二譯(本文稱此為「後譯」)。「并挍往故有所增定,第其品目,合為一部三十九篇」,這是將前後兩譯合為一部的編訂(本文稱此為「編訂」)。[13]

在四本漢譯《法句經》之中,T210《法句經》不僅譯出的年代最早,後三譯各有數十首偈頌直接抄錄前者的譯文,或承襲自前者而略加更動。所以,T210《法句經》在四本漢譯《法句經》的研究居樞紐地位,而此中尚待澄清重大的議題如:

1. 源頭文本所隸屬的「部派」。[14]

2. 「初譯」偈頌與「後譯」偈頌的辨識。

3. 「核心26品」與巴利《法句經》的關係。

4. 「初譯26品」是否就是「核心26品」。

5. 支謙〈《法句經》序〉與《法句經》『小序』的關係。

6. 「核心26品」之外的13品的來源。

7. T210《法句經》源頭文本(source text)的語言。

8. T210《法句經》與其他語言版本《法句經》的系譜關係。

9. T210《法句經》的譯文保留與巴利、梵文《法句經》不同的古義。

10. T210《法句經》的重譯偈頌。

11. 敦煌、吐魯番《法句經》寫卷的研究。

基本上,第二項是解決許多議題的關鍵,在未能成功分辨大部分偈頌是出自「初譯」或「後譯」之前,上述幾個議題就不易澄清。

本文將只探討「3. 『核心26品』與巴利《法句經》的關係」、「7. T210《法句經》源頭文本的語言」與「10. T210《法句經》的重譯偈頌」等三個議題,最後簡短地敘述「8. T210《法句經》與其他語言版本《法句經》的系譜關係」的輪廓;至於「2. 『初譯』偈頌與『後譯』偈頌的辨識」,筆者在另一篇論文〈〈法句序〉與《法句經》重譯偈頌〉已有初步的討論,將留待另一篇論文〈《法句經》的初譯偈頌與後譯偈頌〉作進一步的深究。[15]

2. 「核心26品」與巴利《法句經》的關係

印順法師在〈法句序〉中主張:錫蘭傳本,恰好缺十三品(十三品共二五七偈)。維祇難所傳的二十六品,為四百九十五偈,雖與錫蘭本不能盡合(次第是十九相合的),大體可說一致。[16]

法光法師在書中稱T210《法句經》的9-32, 34, 35等26品為「核心26品」,[17]一方面由於「核心26品」與巴利《法句經》非常相似,導致比亞(Beal)、魏查理(Charles Willemen)、水野弘元等等學者認為「核心26品」即是譯自巴利《法句經》。[18]

筆者認為,支謙〈《法句經》序〉提及的「初譯26品」不一定是等同於「核心26品」;這裡有兩個可能情況:一是支謙在「後譯」時,將前面「昔傳此時,有所不解」的偈頌補足;二是支謙將出自「後譯」的近似偈頌,編入先前的「26品」之中。歐美學者主張「核心26品」出自巴利《法句經》者,大底將現存「核心26品」等同於「初譯26品」而不作區別,這樣的主張不算恰當。

例如,巴利《法句經》第四品〈花品 Pupphavaggo〉的44-59頌與今本T210《法句經》第十二品〈華香品〉的17首偈頌依次對應,[19]可以知道兩者的關係十分密切。雖然如此,法光比丘並不同意前者「即是」譯自後者。[20]

法光比丘不贊成T210《法句經》「核心26品」完全為依據巴利《法句經》文本所翻譯,理由之一為:有些在「核心26品」的偈頌顯然不是譯自巴利對應偈頌。[21]

此處僅摘要敘述兩例來說明此項論點。

第一個例子為《法句經》卷1〈9 雙要品〉的第一頌

「心為法本,心尊心使,

 中心念惡,即言即行,

 罪苦自追,車轢于轍。」[22]

巴利《法句經》的對應偈頌為第一頌:

Manopubbaṅgamā dhammā, manoseṭṭhā manomayā;

Manasā ce paduṭṭhena, bhāsati vā karoti vā;

Tato naṃ dukkham anveti, cakkaṃva vahato padaṃ.

此一巴利偈頌意為「諸法是心所前導的、心所主宰的、心所造的;如果有人以汙染心而言行,罪苦跟隨著他,就像車輪跟隨著拉車的獸腳。」[23]

漢譯的「心尊心使」並未呼應「manoseṭṭhā manomayā」,[24]法光比丘指出「除了巴利文本作 manomayā以外,梵文本、犍陀羅本與『波特那 Patna』本都作manojavā」。[25] 他解釋,「manojavā」意為「impelled by mind 為意所驅使」或「of the nature of mental impulsions, as swift as mind 如同心意般迅疾」,前一項解讀,可以參考玄奘「意尊意所使」的譯文,[26]後一項解讀,可以參考僧伽跋澄「意妙意疾」的譯文與義淨「心勝心速疾」的譯文。[27] T210《法句經》譯文「心尊心使」的「使」字,有可能意為「驅使、役使」,也有可能是「駛」字而意為「迅疾」。[28]

第二個例子為21 世俗品〉(14首偈頌),請參考<表2>。此品的巴利對應篇章為〈13 世間品 Lokavaggo(12首偈頌),〈21 世俗品〉僅3, 4, 8, 12 等四首偈頌有巴利對應偈頌;其中第4首「萬物如泡,意如野馬,居世若幻,奈何樂此?」[29] 對應偈頌也是〈13 世間品 Lokavaggo〉第4首:「應觀世間如水上泡、如陽焰,如此則死王見不到他。」雖然後兩句,兩者並不相同,但是,《出曜經》與《法集要頌經》的譯詞是「如是不觀身,亦不見死王」,與巴利版本類似[30] 21 世俗品〉的第8 首偈頌第二句也與巴利對應偈頌不同,漢譯作避羅高翔,相當於巴利《法句經》的「ākāse yanti iddhiyā 以神通力飛翔於天上 They go through the sky by their supernormal power」,兩者意思顯然不同。21 世俗品〉的第12 首偈頌也與巴利對應偈頌不同,漢譯作「不免後世」,相當於巴利《法句經》的「Vitiṇṇaparalokassa 不信有來世的人」,兩者有些差距。[31]

在此審視之下,漢譯〈21 世俗品〉的14首偈頌之中,僅4首偈頌有巴利對應偈頌,在較嚴格的檢視之下,則僅剩下一首偈頌相同,很顯然地就21 世俗品〉而言,無法宣稱漢譯《法句經》是譯自巴利《法句經》。[32]

<表2> 漢、巴〈世俗品〉偈頌差異(A: 漢譯《法句經》偈頌在〈世俗品〉的偈次。B: 巴利《法句經》偈頌在〈世間品〉的偈次。)

A

B

差異

A

B

差異

1

--

8

9

避羅高翔

2

--

9

--

3

3

10

--

4

4

居世若幻,奈何樂此

11

--

5

--

12

10

不免後世

6

--

13

--

7

--

14

--

以上所舉兩例顯示,無法僅從一首偈頌位於「核心26品」就判定是譯自巴利《法句經》,較合理的推定,應該以「跨語言版本的偈頌比較研究」為基準

本節的結論是:「從『核心26品』的對應品名次序,與各品對應偈頌的順序,可以見到T210《法句經》與巴利《法句經》有很密切的關係。但是,從部分『核心26品』的對應偈頌與巴利《法句經》不同而與梵文《法句經》相近,部分『核心26品』存有巴利《法句經》所無的偈頌,可以推論,T210《法句經》的『核心26品』,不是單純地從巴利《法句經》直接翻譯」。

3. T210《法句經》源頭文本的語言

「跨語言版本的偈頌比較研究」,可以檢視一首偈頌是否出自與巴利《法句經》相近的版本。

例如,〈12 華香品〉:

「有生死然,凡夫處邊,

 慧者樂出,為佛弟子。」[33]

對照《出曜經》與梵、巴對應偈頌,可以推定「生死」字是「saṅkāra 塵垢、垃圾」的對譯,請參考<表3>。

<表3

版本

偈頌

T210《法句經》12 華香品〉

有生死然,凡夫處邊,慧者樂出,為佛弟子。

T212《出曜經》〈19 華品〉

有生死然,凡夫處邊,慧者樂出,為佛弟子。

巴利《法句經》59頌(4 Pupphavaggo)

Evaṃ saṅkārabhūtesu, andhabhūte puthujjane; Atirocati paññāya, sammāsambuddhasāvako.

梵文《法句經》18.13頌(18 puṣpavargaḥ 華品)

evaṃ saṃkārabhūte ’sminn andhabhūte pṛthag jane | prajñayā vyatirocante samyaksambuddhaśrāvakāḥ |18,13|

參考〈28 道行品〉:「生死非常苦」,相當於巴利《法句經》278頌「Sabbe saṅkhārā dukkhā」的對譯。也就是說,漢譯團隊將相當於巴利saṅkāra 塵垢、垃圾」、「saṅkhārā 諸行」當作「sasāra 輪迴、生死」翻譯。[34]

接著考察〈28 道行品〉第1頌,相關的對應偈頌請參考<表4>。

「八直最上道,四諦為法迹,

 不婬行之尊,施燈必得眼。」[35]

<表4

版本

偈頌

T210《法句經》〈28 道行品〉

八直最上道,四諦為法迹,不婬行之尊,施燈必得眼。

「宋、元、明藏《法句經》異讀

八直最上道,四諦為法迹,不婬行之尊,施燈必得明。

《出曜經》卷13〈13 道品〉

道為八直妙,聖諦四句上,無欲法之最,明眼二足尊。

《法集要頌經》卷2〈12 正道品〉

八正最上道,四諦為法迹,是道名無為,智燈照愚暗。

道為八真妙,聖諦四句上,無欲法之最,明眼善觀察。

巴利《法句經》273頌(20 Maggavaggo)

Maggānaṭṭhaṅgiko seṭṭho, saccānaṃ caturo padā; Virāgo seṭṭho dhammānaṃ, dvipadānañca cakkhumā.

梵文《法句經》12,4頌(12 mārgavargaḥ 道品)

mārgeṣv aṣṭāṅgikaḥ śreṣṭhaś catvāry āryāṇi satyataḥ | śreṣṭho virāgo dharmāṇāṃ cakṣuṣmān dvipadeṣu ca ||

<表4>可以見到,巴利「dvipadānaṃ 兩足的(之中) of (all) two-footed」與梵文「dvipadāeṣu 在兩足者之中 among (all) two-footed」,在T210《法句經》譯作「施燈」,意味著翻譯團隊將這個字等同於「dīpa-dānaṃ燈-施」。

造成此類翻譯的原因有兩種,一是文本抄寫訛誤;另外一種是「源頭文本」的語言在此兩字的拼音、讀音相同。如果是後者,則此一首偈頌的源頭文本語言,將不會是巴利也不會是梵文。

這一首偈頌的「錯譯」顯示譯者並不熟悉《法句經》的師說,否則不會將耳熟能詳的偈頌譯為「施燈」。

本節的結論是:「從將『saṅkāra 塵垢、垃圾』譯作『sasāra 輪迴、生死』,從將『dvipadānaṃ 兩足的(之中)』譯作『dīpa-dānaṃ燈-施』,很有可能翻譯團隊所依據的文本既非梵文、也非巴利,而有可能是「犍陀羅語」。[36]此類的探討,仍然有待更多的學術成果的積累,才足以作出確切的結論。

4. 《法句經》的重譯偈頌

T210《法句經》、T212《出曜經》、T213《法集要頌經》都有偈頌重複翻譯的現象,如《出曜經》的〈2 欲品〉與〈14 利養品〉都有一首幾乎完全相同的偈頌:

「如是貪無利,當知從癡生,

 愚為此害賢,首領分于地。」[37]

《法集要頌經》也有多首偈頌有重譯現象,例如〈6 持戒品〉的第四偈為:

「戒終老死安,戒善止亦寧,

 慧為人之寶,福德賊難脫。」

同一品的第六偈為:

「戒法終為安,戒法善安止,

 慧為人之寶,唯福不能盜。」[38]

造成偈頌重複翻譯的原因有很多種,但是不出兩類:第一類是源頭文本(source text)即有重複偈頌,第二類是出自翻譯過程。

第一類原因,例如梵文《法句經》29.24 頌(29: Yugavarga 雙品)與33.61頌(33: Brāhmaṇavarga 梵志品)字句完全相同,[39] 這可能是造成《法集要頌經》的〈29 相應品〉第23頌與〈33 梵志品〉第60頌成為重譯偈頌的原因。(此一對應位置相同的重譯偈頌,也是佐證《法集要頌經》確實依憑梵本翻譯的證據之一。) [40]

mātaraṃ pitaraṃ hatvā rājānaṃ dvau ca śrotriyau |

rāṣṭraṃ sānucaraṃ hatvānigho yāti brāhmaṇaḥ |29,24|

mātaraṃ pitaraṃ hatvā rājānaṃ dvau ca śrotriyau |

rāṣṭraṃ sānucaraṃ hatvānigho yāti brāhmaṇaḥ |33,61|

〈29 相應品〉第23頌:「除其父母緣,王家及二種,

 徧滅其境界,無垢為梵行。」

〈33 梵志品〉第60頌:「學先去其母,率君及二臣,

 盡勝諸境界,是名為梵志。」[41]

審視第二類原因,以T210《法句經》而言,先有維祇難五百偈本的「初譯」,[42]後來又從竺將炎處,再增十三品(「後譯」)。[43]雖然無法完全坐實這是偈頌重複翻譯的唯一原因,但是從翻譯過程來看,很有可能「後譯」[44]不清楚同一偈頌已經譯過,所以出現重複翻譯的現象;也有可能是譯者認為「初譯」與「後譯」各有特色,無法取捨,而並存兩種譯文。

例如魏查理指出,[45]相當於<表5編號21的兩首偈頌,位於〈30 地獄品〉的偈頌作「終則墮地獄」,與對應偈頌巴利《法句經》307頌相當,[46]兩者各自位於〈地獄品〉的第二頌,也都提到「墮地獄 nirayaṃ te upapajjare」。第二首位於〈34 沙門品〉,與對應偈頌梵文《法句經》11.9頌相當,[47]兩者各自位於〈沙門品〉,均作「墮惡道 gacchanti durgatim」;與梵文《法句經》在品名與偈頌次序都極為類似的《法集要頌經》,其對應偈頌也是作「斯則墮惡道」,可見後一頌確實與梵文《法句經》有較密切的關係。[48]

筆者以為,此兩首偈頌很有可能一出於「初譯」而作「墮地獄」,一出於「後譯」而作「墮惡道」,支謙在進行「編訂」時,可能蓄意並存。

巴利《法句經》的80頌與145頌除了最後一字不同之外,兩首偈頌完全相同,除此之外,巴利《法句經》並無重出偈頌。[49]如果「漢譯《法句經》」的「初譯」為出自巴利《法句經》(或與此有密切關係的版本),則「初譯」之內不應該出現重複偈頌。

<表5> T210《法句經》的重複偈頌

編號

偈頌一

偈頌二

巴利《法句經》對應偈頌

1

〈2 教學品〉(14):「樂戒學行,奚用伴為?獨善無憂,如空野象。」

〈31 象喻品〉(11):「寧獨行為善,不與愚為侶,獨而不為惡,如象驚自護。」

〈23 象品〉330頌

2

〈4 篤信品〉(8):「信使戒誠,亦受智慧,在在能行,處處見養。」

〈29 廣衍品〉(13):「有信則戒成,從戒多致寶,亦從得諧偶,在所見供養。」

〈21 雜品〉303頌

3

〈6 惟念品〉(10):「以覺意能應,日夜務學行,當解甘露要,令諸漏得盡。」

〈25 忿怒品〉(7):「意常覺寤,明慕勤學,漏盡意解,可致泥洹。」

(「明慕勤學」異讀作「明暮勤學」)

〈17 忿怒品〉226頌

4

〈6 惟念品〉(12):「己知自覺意,是為佛弟子,常當晝夜念,佛與法及僧。」

〈29 廣衍品〉(8):「為佛弟子,常寤自覺,晝夜念佛,惟法思眾。」

〈21 雜品〉296, 297, 298 頌

5

〈7 慈仁品〉(1):「為仁不殺,常能攝身,是處不死,所適無患。」

〈25 忿怒品〉(6):「常自攝身,慈心不殺,是生天上,到彼無憂。」

〈17忿怒品〉225頌

6

〈8 言語品〉(8):「解自抱損意,不躁言得中,義說如法說,是言柔軟甘。」

〈34 沙門品〉(3):「學當守口,宥言安徐,法義為定,言必柔軟。」

〈25 比丘品〉363頌

7

〈13 愚闇品〉(9):「愚人施行,為身招患,快心作惡,自致重殃。」

〈17 惡行品〉(2):「凡人為惡,不能自覺,愚癡快意,令後欝毒。」

〈5 愚人品〉69頌

8

〈13 愚闇品〉(12):「過罪未熟,愚以恬惔,至其熟處,自受大罪。」

〈17 惡行品〉(5):「妖孽見福,其惡未熟,至其惡熟,自受罪虐。」

〈5 愚人品〉66頌

9

〈13 愚闇品〉(18):「遠道近欲者,為食在學名,貪猗家居故,多取供異姓。」

〈33 利養品〉(5):「遠道順邪,貪養比丘,止有慳意,以供彼姓。」

〈5 愚人品〉73頌

10

〈13 愚闇品〉(19):「學莫墮二望,莫作家沙門,貪家違聖教,為後自匱乏。」

〈33 利養品〉(6):「勿猗此養,為家捨罪,此非至意,用用何益?」

11

〈13 愚闇品〉(20):「此行與愚同,但令欲慢增,利求之願異,求道意亦異。」

〈33 利養品〉(7):「愚為愚計,欲慢用增,異哉失利,泥洹不同。」

〈5 愚人品〉74頌

12

〈13 愚闇品〉(21):「是以有識者,出為佛弟子,棄愛捨世習,終不墮生死。」

〈33 利養品〉(8):「諦知是者,比丘佛子,不樂利養,閑居却意。」

〈5 愚人品〉75頌

13

〈15 羅漢品〉(5):「制根從正,如馬調御,捨憍慢習,為天所敬。」

〈31 象喻品〉(16):「從是住定,如馬調御,斷恚無漏,是受天樂。」

〈7阿羅漢品〉94頌

14

〈15 羅漢品〉(6):「不怒如地,不動如山,真人無垢,生死世絕。」

〈36 泥洹品〉(26):「受辱心如地,行忍如門閾,淨如水無垢,生盡無彼受。」

〈7阿羅漢品〉95頌

15

〈18 刀杖品〉(12):「如策善馬,進道能遠,人有信戒,定意精進,受道慧成,便滅眾苦。」

〈31 象喻品〉(15):「如馬調軟,隨意所如,信戒精進,定法要具:明行成立,忍和意定,是斷諸苦,隨意所如。」

〈10 刀杖品〉144頌

16

〈22 述佛品〉(9):「觀行忍第一,佛說泥洹最,捨罪作沙門,無嬈害於彼。」

〈36 泥洹品〉(1):「忍為最自守,泥洹佛稱上,捨家不犯戒,息心無所害。」

〈14 佛陀品〉184頌

17

〈28 道行品〉(4):「生死非常苦,能觀見為慧,欲離一切苦,行道一切除。」

〈28 道行品〉(20):「知眾行苦,是為慧見,罷厭世苦,從是道除。」

〈20 道品〉278頌

18

〈28 道行品〉(5):「生死非常空,能觀見為慧,欲離一切苦,但當勤行道。」

〈28 道行品〉(19):「知眾行空,是為慧見,罷厭世苦,從是道除。」

---

19

〈28 道行品〉(9):「斷樹無伐本,根在猶復生,除根乃無樹,比丘得泥洹。」

〈32 愛欲品〉(31):「伐樹忽休,樹生諸惡,斷樹盡株,比丘滅度。」

〈20 道品〉283頌

20

〈28 道行品〉(10):「不能斷樹,親戚相戀,貪意自縛,如犢慕乳。」

〈32 愛欲品〉(32):「夫不伐樹,少多餘親,心繫於此,如犢求母。」

〈20 道品〉284頌:

21

〈30 地獄品〉(2):「法衣在其身,為惡不自禁,苟沒惡行者,終則墮地獄。」

〈34 沙門品〉(29):「袈裟披肩,為惡不損,惡惡行者,斯墮惡道。」

〈22 地獄品〉307頌

22

〈30 地獄品〉(3):「無戒受供養,理豈不自損?死噉燒鐵丸,然熱劇火炭。」

〈33 利養品〉(20):「寧噉燒石,吞飲洋銅,不以無戒,食人信施。」

〈22 地獄品〉308頌

23

〈30 地獄品〉(7):「人行為慢惰,不能除眾勞,梵行有玷缺,終不受大福。」

〈34 沙門品〉(27):「行懈緩者,勞意弗除?非淨梵行,焉致大寶?」

〈22 地獄品〉312頌

24

〈33 利養品〉(9):「自得不恃,不從他望,望彼比丘,不至正定。」

〈34 沙門品〉(5):「學無求利,無愛他行,比丘好他,不得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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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舉<表5第17, 18兩組重譯偈頌為例。漢譯《雜阿含1經》「如觀無常,苦、空、非我亦復如是」、《雜阿含2經》「如是正思惟無常,苦、空、非我亦復如是」、《雜阿含8經》「如無常,苦、空、非我亦復如是」與《雜阿含79經》「如無常,苦、空、非我三經,亦如是說」,以上述所引經典而言,[50]巴利對應經典並未出現與「空」對應的經文,這是漢譯《雜阿含經》與巴利《相應部》之間的主要差異之一。

《法句經》卷2〈28 道行品〉有一組五言偈頌:

「生死非常苦,能觀見為慧,

 欲離一切苦,行道一切除。

 生死非常空,能觀見為慧,

 欲離一切苦,但當勤行道。」[51]

還有一組四言偈頌:

「知眾行空,是為慧見,罷厭世苦,從是道除。

知眾行苦,是為慧見,罷厭世苦,從是道除。

眾行非身,是為慧見,罷厭世苦,從是道除。」[52]

巴利20道品 Maggavaggo〉有與「知眾行苦」、「生死非常苦」相當的偈頌,而沒有與「知眾行空」、「生死非常空」相當偈頌。因此,與「空」相關的四言偈頌與五言偈頌,可能不是出自與巴利《法句經》相同或近似的文本。[53]

本節的結論是:「從『重譯偈頌』的現象,可以判斷至少T210《法句經》的〈28 道行品〉、〈30 地獄品〉與「〈9 雙要品〉、21 世俗品〉」(理由見本文第2節)不是單純地譯自巴利《法句經》

5. T210《法句經》與其他語言版本《法句經》的系譜關係

T210《法句經》的所謂「核心26品」,在品名、各品的次序與各品所收錄的偈頌,在某種程度上與巴利《法句經》相當,所以,此兩者有相當緊密的對應關係。同時,T210《法句經》的前八品(除了〈2 教學品〉與〈7 慈仁品〉)也與梵文《法句經》有一些連繫;請參考<表6>。

但是,我們不能驟下結論說,「前譯」是來自巴利《法句經》而「後譯」是來自梵文《法句經》,因為有幾首漢譯偈頌顯示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

<表6> T210《法句經》、T213《法集要頌經》與梵文《法句經》品名對照表(各品的數字代表品次。梵文《法句經》品名的漢譯為筆者所譯)

T210《法句經》

巴利《法句經》

梵文《法句經》

1無常品

1: Anityavarga (無常品)

2 教學品

3 多聞品

22: Śrutavarga (聞品)

4 篤信品

10: Śraddhāvarga (信品)

5 戒慎品

6: Śīlavarga (戒品)

6 惟念品

15: Smṛtivarga (念品)

7 慈仁品

8 言語品

8: Vācavarga (言語品)

9 雙要品

1 雙品 Yamaka

29: Yugavarga (雙品)

10 放逸品

2 不放逸品 Appamāda

4: Apramādavarga (不放逸品)

11 心意品

3 心品 Citta

31: Cittavarga (心品)

12 華香品

4 花品 Puppha

18: Puṣpavarga (花品)

13 愚闇品

5 愚人品Bāla

14 明哲品

6 智者品 Paṇḍita

15 羅漢品

7 阿羅漢品 Arahant

16 述千品

8 千品 Sahassa

24: Peyālavarga (教說品)

17 惡行品

9 惡品 Pāpa

28: Pāpavarga (惡品)

18 刀杖品

10 杖罰品 Daṇḍa

19 老耗品

11 老品 Jarā

20 愛身品

12 我品 Atta

23: Ātmavarga (我品)

21 世俗品

13世間品 Loka

22 述佛品

14佛陀品 Buddha

21: Tathāgatavarga (如來品)

23 安寧品

15 樂品 Sukha

30: Sukhavarga (樂品)

24 好喜品

16品 Piya

5: Priyavarga (愛品)

25 忿怒品

17忿怒品 Kodha

14: Drohavarga (瞋恨品)

26 塵垢品

18 塵垢品 Mala

20: Krodhavarga (忿怒品)

27 奉持品

19 法住品 Dhammaṭṭa

28 道行品

20 道品 Magga

12: Mārgavarga (道品)

29 廣衍品

21雜品 Pakiṇṇaka

16: Prakirṇakavarga (雜品)

30 地獄品

22 地獄品 Niraya

31 象喻品

23 象品 Naga

19: Aśvavarga (馬品)

32 愛欲品

24 貪品 Taṇhā

2: Kāmavarga (欲品)

33 利養品

13: Satkāravarga (利養品)

34 沙門品

25 比丘品 Bhikkhu

11: Śramaṇavarga (沙門品)

32: Bhikṣuvarga (比丘品)

35 梵志品

26 婆羅門品 Brāhmaṇa

33: Brāhmaṇavarga (梵志品、婆羅門品)

36 泥洹品

26: Nirvāṇavarga (泥洹品)

37 生死品

38 道利品

39 吉祥品

例如,巴利《法句經》19 頌是「四句偈」,20頌是「六句偈」,從<表7>可以見到,巴利《法句經》19 頌的各版本對應偈頌之中,只有T210《法句經》的偈頌是六句,其餘都是四句,而以巴利〈1 雙要品〉或T210《法句經》「雙要品者,兩兩相明,善惡有對,舉義不單」[54] 來考量,「六句偈」有其意義存在。

Bahumpi ce saṃhita bhāsamāno, na takkaro hoti naro pamatto;

Gopova gāvo gaṇayaṃ paresaṃ, na bhāgavā sāmaññassa hoti.(19)

Appampi ce saṃhita bhāsamāno, dhammassa hoti anudhammacārī;

Rāgañca dosañca pahāya mohaṃ, sammappajāno suvimuttacitto;

Anupādiyāno idha vā huraṃ vā, sa bhāgavā sāmaññassa hoti.(20)

<表7> 巴利《法句經》〈1 雙要品〉19, 20 兩頌的對應偈頌對照表

經題與品名

與巴利〈1 雙要品〉19頌對應

與巴利〈1 雙要品〉20頌對應

T210《法句經》的〈9 雙要品〉

巧言多求,放蕩無戒,

懷婬怒癡,不惟止觀,

聚如群牛,非佛弟子。(21)

時言少求,行道如法,

除婬怒癡,覺正意解,

見對不起,是佛弟子。(22)

《出曜經》〈5 放逸品〉

雖多誦習義,放逸不從正,

如牧數他牛,不獲沙門正。

說法雖微少,一意專聽受,

此名護法人,除去婬怒癡,

眾結永盡者,故名為沙門。

《法集要頌經》〈4 放逸品〉

雖誦習多義,放逸不從正,

如牧數他牛,難獲沙門果。

若聞惡而忍,說行人讚嘆,

消除貪瞋癡,彼獲沙門性。

梵文《法句經》〈4 apramādavargaḥ不放逸品〉

subahv apīha sahitaṃ bhāṣamāṇo na tat karo bhavati naraḥ pramattaḥ |

gopaiva gāḥ saṃgaṇayan pareṣāṃ na bhāgavān śrāmaṇyārthasya bhavati |4,22|

alpam api cet sahitaṃ bhāṣamāṇo dharmasya bhavati hy anudharmacārī |

rāgaṃ ca doṣaṃ ca tathaiva mohaṃ prahāyabhāgī śrāmaṇyārthasya bhavati |4,23|

犍陀羅《法句經》〈12 Thera長老品〉

baho bi ida sahida bhaṣamaṇa
na takaru bhodi naru pramatu
govo va ga’u gaṇa’u pareṣa
na bhakava ṣamañathasa bhodi.(12.9)

apa bi ida sahida bhaṣamaṇa
dhamasa bhodi aṇudhamacari
aṇuvadiaṇu idha va horo va
so bhakava ṣamañathasa bhodi. (12.10)

波特那《法句經》〈16 Vācā言語品〉

bahuṁ pi ce sahitaṁ bhāṣamāno
na takkaro hoti naro pramatto |
gopo va gāvo gaṇayaṁ paresaṁ
na bhāgavā śāmaṇṇassa hoti ||(16.13)

appaṁ pi ce sahitaṁ bhāṣamāno
dhammassa hoti anudhammacārī |
rāgaṁ ca doṣaṁ ca prahāya mohaṁ
vimuttacitto akhilo akaṁcho |
anupādiyāno iha vā hure vā
sa bhāgavā śāmannassa hoti ||(16.14)

再舉一例,〈14 明哲品〉第7頌:「弓工調角,水人調船,材匠調木,智者調身。」[55]

巴利對應偈頌為〈6 Paṇḍita 智者品〉5(巴利《法句經》第80)

Udakañhi nayanti nettikā, usukārā namayanti tejanaṃ;

Dāruṃ namayanti tacchakā, attānaṃ damayanti paṇḍitā.

前兩句諾曼譯為「Truly canal-makers lead water; fletchers bend the arrow (straight) 建造渠道者導引水流,製箭者調直箭桿」,[56]元亨寺版《法句經》譯作「治水者導水,箭匠之矯箭」。[57]

漢譯另有兩譯是:

《出曜經》無〈明哲品〉,此一偈頌出現在〈18 水品〉:「水人調船,弓師調角,巧匠調木,智人調身。」[58]

《法集要頌經》卷217 水喻品〉:「水工調舟船,弓師能調角,巧匠樂調木,智者能調身。」[59]

梵文《法句經》的對應偈頌為17.10頌:[60]

udakena nijanti nejakā iṣu kārā namayanti tejasā |

dāruṃ namayanti takṣakā hy ātmānaṃ damayanti paṇḍitāḥ |17,10|

《法句經》、《出曜經》與《法集要頌經》都是「弓師」,但是,巴利《法句經》與梵文《法句經》都是「箭師usukārā」。[61]

另外一個議題是,「水人調船」在各首對應偈頌都是第一句,而「弓師調角」是第二句(在梵、巴對應偈頌則是「箭工調箭」),唯獨T210《法句經》是兩者位置互換。由於《增壹阿含38.6經》也是同一次序,所以,不能簡單地歸咎於抄寫訛誤。

《增壹阿含38.6經》:「弓師能調角,水人能調船,巧匠調其木,智者自調身。」[62]

以上兩例顯示,T210《法句經》無法簡單地歸類為翻譯自梵、巴《法句經》;如果聲稱前者的兩次翻譯是來自梵、巴《法句經》,那麼,其所根據的版本也與現存的梵、巴《法句經》版本有多寡程度不同的差異。

如果,我們假定「初譯」26品是與巴利《法句經》十分相近的版本,而因竺將炎復增的13品是梵文《法句經》(或者至少說「不是巴利《法句經》),但是後增的〈39 吉祥品〉僅出現於巴利文獻《小部˙經集》的《吉祥經》,而不見於現存各語言版本的《法句經》,這也在現存T210《法句經》系譜溯源造成一個難題,有待進一步深究。

5. 結語

初期漢譯佛典有相當數量的經典,不經過「跨語言文本的比較研究」,無法掌握譯典的意涵與教誡。例如《雜阿含551經》:

「斷一切諸流,亦塞其流源,聚落相習近,牟尼不稱歎。

 虛空於五欲,永以不還滿,世間諍言訟,畢竟不復為。」[63]

例如《出曜經》卷13〈13 道品〉:「八直最正道者,云何名為正直?四諦為義處為四、為緣果為四,以聚故為四,若義故為四者是謂三也。」[64]

又如玄奘翻譯的《阿毘達磨發智論》卷20:

「見梵父勝網,車本信流轉,母王慧脫根,此章願具勝。

 已見者能見,已見及不見,不見者不見,不見及已見。」[65]

許多例子顯示,單純藉助漢地古代大德的講述及漢語的演繹無法妥善地來詮釋魏晉以前翻譯的佛典。《法句經》的偈頌詮釋也是如此。例如:

〈11 心意品〉:「意使作㺃,難護難禁,慧正其本,其明乃大。」[66]

辛島靜志有類似的主張:

「研究文獻學,尤其是研究佛教文獻學,最關鍵且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文獻比較。對比梵文、藏文、漢文等不同語言的不同文本可以使我們能够從不同角度發現新問題,從新角度理解和認識以往許多學者研究過的經典。對比漢文中不同譯者翻譯的同一佛典,即「異譯」,也有同樣作用。」[67]

以T210《法句經》的研究而言,校勘、對應偈頌的編列,以及諸多議題的研究都有待展開。但是,目前T210《法句經》偈頌的字句詰屈聱牙難以卒讀,各版本之間眾多異讀尚未揀擇,偈頌的分章與句讀標點未妥善標訂,在此情況之下,不管是定義「對應偈頌」或解析「初譯、後譯」都困難重重、窒礙難行。所以,當務之急是訂定一本校勘精良且有適當字詞訓詁的精審本。

進行《法句經》對應偈頌對照閱讀時,一方面藉助對應偈頌來理解「可能的」偈頌本義,進而探尋可能的文證來訂正、詮釋異讀與字義;另一方面,又需維持警覺,讓自己能尊重古本的傳承,不致於將古本的特點當作訛誤而妄改。[68]

雖然如此,筆者的疏漏在所難免,懇請教界長老、學界先進不吝指正。

參考書目

一、 英文或英文著作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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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中文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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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根友(釋譯),(1997),《法句經》,佛光山宗務委員會,高雄市,台灣。

三、日文著作

引田弘道(校註),(2000),《法句経》,(新国訳大蔵経:本縁部4),大蔵出版株式會社,東京,日本。

水野弘元,(1981),《法句経の研究》,春秋社,東京,日本。


[1] 《法句經》二卷, (CBETA, T04, no. 210, p. 559a),《出三藏記集》:「魏文帝時,天竺沙門維祇難以吳主孫權黃武三年齎胡本,武昌竺將炎共支謙譯出。」(CBETA, T55, no. 2145, p. 6, c11-13)。《法集要頌經》四卷,(CBETA, T04, no. 213, p. 777a) 是天息災於宋太宗雍熙二年(西元985年)譯出,請參考《大中祥符法寶錄》的記錄(CBETA, A111, no. 1501, p. 714, a6)

[2] 例如《法句譬喻經》僅此兩頌為《法句經》所無,其他偈頌均引自T210《法句經》:「祠祀種禍根,日夜長枝條,唐苦敗身本,齋法度世仙。」(CBETA, T04, no. 211, p. 592, a12-13),「八正覺自得,無離無所染,愛盡破欲網,自然無師受。」(CBETA, T04, no. 211, p. 594, b14-17)

[3] 請參考蘇錦坤(待發表),〈《出曜經》研究〉

[4] 《法句經》、《出曜經》、《法集要頌經》之間對應偈頌的異同,請參考〈Correspondence Tables of Verses among T210, T212 and T213 《法句經》、《出曜經》與《法集要頌經》偈頌對照表〉,網址為:(http://yifertwtw.blogspot.tw/)

[5] 敦煌寫本《法句經》收於《大正藏》第85冊:《佛說法句經》(CBETA, T85, no. 2901, p. 1432, b3)

[6] 參考Brough (1962, 2001).

[7] 參考Bernhard (1965). 也可參考網址:(http://www2.hf.uio.no/polyglotta/index.php?page=volume&vid=71).

[8] 參考Cone (1989).

[9] 本文將不涉及藏譯《法句經》及其相關文獻。

[10]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佛去世後,大德法救展轉得聞,隨順纂集,制立品名。謂集無常頌立為〈無常品〉,乃至集梵志頌立為〈梵志品〉。」(CBETA, T27, no. 1545, p. 1, b18-20)《阿毘曇毘婆沙論》卷1:「如《法句經》,世尊於處處方邑為眾生故種種演說。尊者達摩多羅於佛滅後種種說中,無常義者立〈無常品〉,乃至梵志義者立〈梵志品〉。」(CBETA, T28, no. 1546, p. 1, c21-24)《鞞婆沙論》卷1:「彼尊者曇摩多羅於過去佛法中,願智觀一向略,若說無常偈立〈無常品〉,至說梵志()立〈梵志品〉。」(CBETA, T28, no. 1547, p. 416, b18-20)。《大智度論》提到相同的篇章結構,但是未聲稱與尊者法救的關係。《大智度論》卷331 序品〉:「又如佛涅槃後,諸弟子抄集要偈,諸無常偈等作〈無常品〉,乃至婆羅門偈等作〈婆羅門品〉,亦名《優陀那》。」(CBETA, T25, no. 1509, p. 307, b1-3)。《出曜經》:「《出曜經》者,婆須密舅法救菩薩之所撰也,集比一千章,立為三十三品,名曰『法句』,錄其本起,繫而為釋,名曰『出曜』。」(CBETA, T04, no. 212, p. 609, b27-29)。筆者以為,如果梵文《法句經》(Udānavarga)與《大智度論》、〈《出曜經》序〉所敘述的「法句經」相當的話,《大智度論》稱之為「優陀那」,而〈《出曜經》序〉則稱之為「法句」

[11] Bernhard (1965).

[12] Dhammapada, (1994, 1995). Brough(1962), The Gāndhārī Dharmapada 書中依據出土的《法句經》抄本殘卷推論,原抄本應有26品,最後四品的品名未知。

[13] 《出三藏記集》卷7:「〈法句經序〉第十三,未詳作者」(CBETA, T55, no. 2145, p. 47, a1)。筆者認為此篇〈法句經序〉的作者為支謙,請參考蘇錦坤(2014b),〈〈法句序〉與《法句經》重譯偈頌

[14] 例如,呂澂(2012:104-105)主張:「藉此品次分析,…復可刊定其學說系統出自『化地末宗』無疑。」水野弘元(2003:35)雖未明確指稱T210《法句經》隸屬任何部派,但是認為「最初譯出500偈本(巴利系)的《法句經》,後來得到900(《優陀那(自說)品》)的梵本」

[15] 蘇錦坤(2014b)。

[16] 印順法師 (1952:104-105)。

[17] Dhammajoti (1995:1): ‘core 26 chapters’ 而且以「Dh(C)」代表。

[18] Dhammajoti(1995:69, line 35-37). 筆者認為「譯自巴利《法句經》」是簡省的詞句,詳盡地說,應作「譯自巴利《法句經》或與之在語言、篇章、偈頌次序與內容都十分近似的文本」。

[19] 對應偈頌請參考網址:(http://yifertwtw.blogspot.tw/2012/11/pali-dhammapada-4-puppha-vagga-44-59-4.html) (http://yifertwtw.blogspot.tw/2012/10/t210-12-t04563a12.html)。此品的第三頌無巴利對應偈頌:「知世坏喻,幻法忽有,斷魔華敷,不覩生死。」(CBETA, T04, no. 210, p. 563, a25-26)

[20] Dhammajoti (1995:90): ‘As we have discussed above, Dh(C) (i.e. the core 26 chapter) is very closely related in form and content to Dh(P) – so closely related in fact as to lead some scholars to believe that it was actually a translation from Dh(P). While we have not fully subscribed to this view, the fact of this close relationship is undeniable.’

[21] Dhammajoti (1995:74-93).

[22] 《法句經》(CBETA, T04, no. 210, p. 562, a13-14)。

[23] Norman (1997:1)的英譯為:「Mental phenonema are preceded by mind, having mind as their leader, are made of mind. If one acts or speaks with an evil mind, from that sorrow follows him, as the wheel follows the foot of the ox.」。英譯將「vahato」譯作「牛ox」,筆者的漢譯則譯作「拉車的獸」。

[24] 「manoseṭṭhā manomayā」,了參法師(1995:1)譯作「意主意造作」;淨海法師(2000:1)譯作「心為主使,由心所造成」。

[25] 《犍陀羅法句經》與梵文《法句經》作 manojavā,Brough (1962, 2001:243)與Norman(1997:61)均作同樣的陳述。請參考Bhikkhu Ānandajoti 的「偈頌比較表」:(http://www.ancient-buddhist-texts.net/Buddhist-Texts/C3-Comparative-Dhammapada/CD-01-Yamaka.htm)。

[26] 《本事經》(CBETA, T17, no. 765, p. 664, a6-7)。

[27] 《鞞婆沙論》(CBETA, T28, no. 1547, p. 428, a1),《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CBETA, T23, no. 1442, p. 751, b27-28)。

[28] 《法句經》卷1〈1 無常品〉:「如河駛流,往而不返」(CBETA, T04, no. 210, p. 559, a14);〈28 道行品〉:「駛流澍于海」(CBETA, T04, no. 210, p. 569, b28),「駛」字,「聖語版」作「使」字。

[29] 《法句經》(CBETA, T04, no. 210, p. 566, a25-26)

[30]出曜經》卷2428 觀品〉:「當觀水上泡,亦觀幻野馬,如是不觀身,亦不見死王。」(CBETA, T04, no. 212, p. 738, a13-14)《法集要頌經》卷327 觀察品〉:「當觀水上泡,亦觀幻野馬,如是不觀身,亦不見死至。」(CBETA, T04, no. 213, p. 791, b26-27)

[31] 元亨寺版《南傳大藏經》的《法句經》譯作「不信來世人」(CBETA, N26, no. 9, p. 31, a2 // PTS.Dhp.26)Norman (1997:26)譯作:‘who … has abandoned the other world.。漢譯「不免後世」,《法集要頌經》譯作:「不免後世苦」(CBETA, T04, no. 213, p. 781, c11) 。法光比丘將「不免後世」譯作「無法避免後世(的輪迴) will not escape future existence」。《雜阿含1075經》譯作「不計於後世」(CBETA, T02, no. 99, p. 280, b20)

[32] 對應偈頌請參考網址:(http://yifertwtw.blogspot.tw/2012/10/t210-chapter-21-t04566a21.html) (http://yifertwtw.blogspot.tw/2012/11/pali-dhammapada-13-loka-vagga-167-178.html)巴利《法句經》13 世間 Lokavaggo僅有12首偈 (167-178)

[33] 《法句經》(CBETA, T04, no. 210, p. 563, b15-16)

[34] 20131018-19日法鼓佛教學院主辦的「長阿含經國際研討會」上,辛島靜志指出〈28 道行品〉:「生死非常苦」,可能是「梵、巴 saṅkhāra, saṃkhāra (行)在犍陀羅語會轉寫成 saṃsāra,有 kh/s/ṣ 混淆的現象,因而導致譯成『生死(輪迴)』」。

[35] 《法句經》(CBETA, T04, no. 210, p. 569, a18-19)。

[36] 〈《法句經》序〉:「僕從受此五百偈本」(CBETA, T04, no. 210, p. 566, c6),似可解釋為依據「寫本」翻譯,不過仍然有待深入考究。

[37]《出曜經》卷4〈2 欲品〉:「如是貪無利,當知從癡生,愚為此害賢,首領分于地。」(CBETA, T04, no. 212, p. 631, b29-c1),《出曜經》卷15〈14 利養品〉:「如是貪無利,當知從癡生,愚為此害賢,首領分在地。」(CBETA, T04, no. 212, p. 688, c13-14),後一偈頌「在」字,「宋、元、金版」作「乎」字,前一偈頌則作「于」字。《出曜經》有14首重譯偈頌,請參考蘇錦坤〈《出曜經》研究〉(待發表)。

[38]《法集要頌經》〈6 持戒品〉(CBETA, T04, no. 213, p. 780, b22-24)與(p. 780, b26-28)。

[39] Bernhard (1965:377, 494).

[40] 關於T213《法集要頌經》的翻譯議題,作者將另文探討。

[41]《法集要頌經》卷3〈29 相應品〉(CBETA, T04, no. 213, p. 799, b7-8)與〈33 梵志品〉(CBETA, T04, no. 213, p. 793, b18-19)。

[42]《法句經》:「始者維祇難出自天竺,以黃武三年來適武昌,僕從受此五百偈本。」(CBETA, T04, no. 210, p. 566, c4-6)。

[43]《法句經》:「會將炎來,更從諮問,受此偈輩,復得十三品。」(CBETA, T04, no. 210, p. 566, c22-23)。《出三藏記集》卷7:「會將炎來,更從諮問,受此偈等,重得十三品。」(CBETA, T55, no. 2145, p. 50, a25-26)。

[44] 不一定局限於「再增十三品」之中,因為「後譯」的偈頌有可能編入先前的「初譯」26品之中,本文稍後再予細論。

[45] Willemen (1978:XVIII).

[46] Dhammapada verse 307: ‘Kāsāvakaṇṭhā bahavo, pāpadhammā asaññatā; Pāpā pāpehi kammehi, nirayaṃ te upapajjare.’

[47] Bernhard (1965:188), verse 11.9: ‘kāṣāyakaṇṭhā bahavaḥ pāpadharmā hy asaṃyatāḥ | pāpā hi karmabhiḥ pāpair ito gacchanti durgatim ||’.

[48] 《法集要頌經》(CBETA, T04, no. 213, p. 782, c18-20);《出曜經》作「袈裟被肩,為惡不捐,惡惡行者,斯墮惡道。」(CBETA, T04, no. 212, p. 679, b25-26),與《法句經》卷2〈34 沙門品〉的對應偈頌相同(CBETA, T04, no. 210, p. 572, b13-14)。

[49] 巴利《法句經》80 頌:「灌溉者導引水,製箭工人調直箭桿,木匠調整木材,智者調御自身。」 (Udakañhi nayanti nettikā, usukārā namayanti tejanaṃ;Dāruṃ namayanti tacchakā, attānaṃ damayanti paṇḍitā.)。 145 頌:「灌溉者導引水,製箭工人調直箭桿,木匠調整木材,具戒者調御自身。」(Udakañhi nayanti nettikā, usukārā namayanti tejanaṃ; Dāruṃ namayanti tacchakā, attānaṃ damayanti subbatā.)兩頌只有「智者 paṇḍitā」與「具戒者 subbatā」的差異。

[50] 雜阿含1經》(CBETA, T02, no. 99, p. 1, a14-15),《雜阿含2經》(CBETA, T02, no. 99, p. 1, a25-26),《雜阿含8經》(CBETA, T02, no. 99, p. 1, c29),《雜阿含79經》(CBETA, T02, no. 99, p. 20, a24)。

[51] 法句經》(CBETA, T04, no. 210, p. 569, a24-28)。

[52] 法句經》(CBETA, T04, no. 210, p. 569, b20-23)。

[53] 筆者認為,這也就是造成此品兩譯並存的可能原因。一譯將其譯成「生死」,另一譯則譯為「眾行」。至於何者為「初譯」,何者為「後譯」,尚待斟酌。

[54]《法句經》(CBETA, T04, no. 210, p. 562, a11-12)。

[55]《法句經》(CBETA, T04, no. 210, p. 564, a9-10)

[56] Norman (1997:12) ,此處的漢譯為筆者所譯

[57] 元亨寺版南傳大藏經《法句經》卷1:「治水者導水,箭匠之矯箭,木匠之繩木,賢者自調御。」(CBETA, N26, no. 9, p. 21, a2 // PTS.Dhp.12)

[58]出曜經》(CBETA, T04, no. 212, p. 707, c27-28)

[59]法集要頌經》 (CBETA, T04, no. 213, p. 785, c22-24)

[60] Bernhard (1965:235)

[61] fletcher 製箭者」是巴利「usukārā」的譯語,「製弓者」英文為「bow-maker」,巴利為「dhanukārā」。

[62]增壹阿含38.6經》 (CBETA, T02, no. 125, p. 721, b13-15)

[63] 《雜阿含551經》(CBETA, T02, no. 99, p. 144, b4-7)。

[64] 《出曜經》(CBETA, T04, no. 212, p. 681, b27-29)。

[65] 《阿毘達磨發智論》(CBETA, T26, no. 1544, p. 1029, b19-22)。

[66] 《法句經》(CBETA, T04, no. 210, p. 563, a4-5)。

[67] 辛島靜志(2011) ,166頁。

[68] 如同法光法師所指出的,Beal照著巴利《法句經》1, 2頌翻譯T210《法句經》的 9.1, 9.2 兩頌,他如此敘述「Beal’s tendency to read the Pali into the Chinese stanzas. Beal 常以巴利偈頌當作漢譯的原義來解讀」。Dhammajoti (19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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